在全身體現的邏輯

<在全身體現的邏輯1>:學習之鑰

在結束大學訓練後的某一年,我回到台北繼續研究所的學習。

自我初冒的我,事實上還很不穩定。只有種初生之犢的勇氣與莽撞。當時,我「挑選」了一個非常陌生的領域作為論文主題。很幸運地,我的老闆,是個情感溫潤、細心,同時意志力十足的女性。

當然,要投入至少兩年工作這個主題,須要更多「衝動」。現在回想起來,除了老闆的人格特質外,當時挑動我情感的部分是兩本很棒的科學傳記,它如同偵探小說般,抽絲剝繭地,又暗藏玄機的,把整個二十世紀對於化學物質如何影響生態以及人類,做了非常棒的說明。

先打住來回溯一下,真正的學習者是我,自己。真正的老師,就是如實地展現出她自我學習歷程的人。記得老師老是和我說:「You are your boss.」這對於當年的吾(ego)起了很大的鼓舞。

第二個部分是,「情感」始終是學習起點難以省略的部分。甚或,它是持續且持續的,就像是生火,或像維繫火床的溫度般,少了溫度,大概什麼事也學不成。

第三個部分,「科學傳記」有種獨特的魅力,將抽象難解的科學語彙及實驗,以比較通俗的話語表露出來。更關鍵的是,裏頭真正有「人」。這場化學濃湯的大實驗,沒有人置身事外,從歷史事件,到未來的懸案沒一例外。是這樣的「連結」,讓我決定玩一把,學著如何發想並試圖得到答案。而這個歷程,又該如何回看呢?

<在全身體現的邏輯2>頭與圖像

在理學院,進行一項碩士論文研究,我想,大多數的人,縱使不了解主題是什麼,也多半可以認可,這裡最主要的活動,牽涉「邏輯」。

如果再問,那是人(研究者)的哪一個部分涉及到邏輯的運作,大多數人的答案,大抵上會是「頭腦」。頭腦關聯邏輯思維,「我們要發展好的邏輯需要鍛鍊頭腦」,似乎是牢不可破的。

決定主題後的接近一年時間,我的確開始和大量論文期刊互動。閱讀的「節奏」是穩定的,大約一週是至少兩篇。我會針對自己「消化」與起的「疑問」和老闆進行「對話」。這個過程的咀嚼起初很困難,就如同前文提到的,跳脫通俗語言以及與人開始「脫勾」。科學文字與符號開始跳起自己的舞碼。所幸,老闆是熟悉舞步與舞碼的人,這初初練習的雙人舞,也就沒那麼狼狽,有種新手的好運道。

回頭再問,究竟這個階段,我是如何工作與學習的。仔細的區辨,的確是頭腦無誤。因為我的閱讀、討論、提問以及再次往復、有節奏地、循環地過程,讓我在半年左右,就對自己要進行的主題,有些初步「圖像」的認識。我煞有其事地訂定了一個主題,勾勒了前人如何如何。再過約莫半年,我更近一步「描繪」台灣的處境如何如何,我又想如何進行什麼樣的實驗。此時,頭腦對於「圖像」的形成是大有幫助。

<在全身體現的邏輯3>手與判斷

想必,接下來應該是一帆風順?事實不然。頭腦所勾勒、創建出的圖像,使得我開始要去建構必要的裝置,以及實作一些新的技術。好比,「我有可能架設一個讓魚在特定河段露營的魚帳篷嗎?」、「我需要具備生化實驗的相關技巧」等。

這時,我的頭腦又來幫忙我了。它很忙!一面幫我再次「創建」可能做法的圖像;另一面,也同時幫我創建總總可能失敗的圖像。這種時候,就像是鬼打牆一般,天知道「誰」的邏輯才是對的。

我好不容易,提起了一點氣,面對那個初生之犢,但又缺乏經驗的自我,我「動手」了!真的,我「動手」做了點什麼。結果,我自自然然地也發現了,如眾人所料,新手的好運道已經用完它該有的量,剩下的,都是出手之後的滿滿挫敗感。

「喔!不......這裡一定哪裡邏輯出了什麼問題!?」真的是如此嗎?我的頭腦還不放過我,繼續創建各式各樣的圖像。然而,此時有一件事情是真的。關乎於,我動手之後。

第一,冰箱裡還躺著我動手後的失敗作品(關於生化實驗)。第二,魚缸裡還僅存幾隻沒去露營失敗的魚,活生生地游著。

我的情感是挫敗的,我的頭腦是無助的。但這都無損,我曾經真正「動手」的事實。靜下心(頭腦)來想,正因為我出手幹活,才讓裡頭有了「判斷」,原來事情不是「聰明」人「想」的那麼簡單。

<在全身體現的邏輯4>手與判斷的岔題補充

我想,我們都很容易錯過這樣的「判斷」過程。

前幾天,辦公室的大門壞了。是哪!門把出問題。頭腦開始想,「喔,它應該要報修。」事實上,頭腦可以想得更清楚,「喔,它應該要是誰誰誰去報修。」頭腦的創像可絕的,「這鎖應該要換......甚至這個門也不太靈光,它需要換。......要換那一種呢?換木質的不錯,換木質的好......」各式各樣的創像從頭升起,一個又一個,像是煙火秀一般。

好不容易,某一天,某個片刻,我「動手」了!然而,比較真實的情況是,我和我的夥伴把鎖給拆了。結果,一如往常,有時候連新手的好運道也不給。只嘗試十分鐘,真的很難有新手的好運道。於是,我們拿膠帶把鎖的空洞黏起來,上頭再大筆一揮「待修理」。這時,頭腦真的很好使喚。

隔了幾天,報修機制啟動,一位年輕壯漢來幫忙。他因為總總緣故無法正常地口說。於是,他即刻「動手」了。這個過程約莫超過三十分鐘。就看他這裡忙忙,那裡看看,拆了前門,又拆後門,過了一陣子後,他用一種「篤定」的口吻和我說:「........................」我事實上,是用眼睛看出他要「説」什麼。那個當下,他的「手」還持續在手把上。他示範如何開個這個門。他「説」,如果以慣性方向逆時針旋轉,這個門是無法開了。如果我們願意以非慣性方向順時鐘旋轉,這個門是可以開的。

我對這個「判斷」感覺到驚喜與感恩。或許,如果整個門都換掉,現況會更美輪美奐,更省事。但,正因為這位年輕壯漢把動作修繕當作一回事,所以「手」的邏輯清晰可見了。

我們都太容易頭(眼)高手低。除了省略、遺失種種「判斷」的邏輯過程外,我們真正遺失的是一種生命「情感」。這樣的結局很可悲,因為我們很容易活得只剩下一個頭腦。

<在全身體現的邏輯5>頭與手的合作

回到前題,論文的爛攤子怎麼收拾呢?那個過程真的很像一個進出山洞的過程。不出手的一刻,四面漆黑,就算有滿滿地圖像也無濟於事。我捱了不短的一陣子,底氣得先湊足,面對滿滿一張紙,上頭問題的註記,關於邏輯上「頭與手的差距」。為什麼頭的邏輯對,手的邏輯卻沒辦法驗證與判斷出呢?我逐一的檢視,當我靜下心(頭腦)來,一些看似不合理、失衡的狀況就有機會展開來。好比,「可以針對清潔的細節再多注意一些。」、「如果帶魚宿營的路途不可行,或許改以採水回實驗室養魚的方式來進行。」就這樣,頭與手開始合作。經過幾次的「再出手判斷」,結果開始接近「頭的想像」。這裡頭更溫潤的部分是,一個人的想像須要透過交流來開拓,在當年,網路中集思廣益並非難事,只要勇於提起熱情與疑惑發問,老天爺總會安排適合的人來給你解答。這些人都素未蒙面,姑且稱之為奮鬥者的貴人。自助者,天助、人助之,這句話是真切的。

回到「邏輯」這個焦點。我們發現,邏輯裡本身已經有兩個明確的步驟,其一是圖像,其二是判斷,還有其他的部分嗎?同等的,我(一個研究者/ 學習者)已經使用頭腦、手加入學習的歷程,還有其他的部分也會投入嗎?這是後續要和大家分享的。

<在全身體現的邏輯6>

足的出現在實驗基礎具備後,對於圖像以及後續計畫的規劃更為明確了,這也是當時碩士訓練的第二個步驟。

在地理學門來說,「走」入田野是極其珍貴的。我們所關注的是在地表發生的事實。於是後續計畫裡,爬梳著地圖,去理解聚落及河流的相對關係,一個個地名、一條條路徑,也在真正踏上路途時更顯清晰。雖然,我們最主要的工作僅有採水樣。但因為親臨其中,以車代步地深入到現地。當下的氣味、人群、鄉村與文明都被直接融入著。這裡有種「腳/ 足」帶給邏輯的補充與魔力,腳的意志涉入大地,與之連結,這讓事實的「結論」更具說服力一些。

如果足不出戶,一系列in vitro,在試管裡反覆交替的實驗是可以更加純粹與穩固的。但跨足而出,連結到土地上,一系列的in vivo,就變成無法真正重複,只能在當下企圖還原與展現一種擁抱的情懷。「我如何去真正理解這個地方,此時此刻,發生了什麼?」這是地理的魅力,也是誘發「良知」的開端。

對於邏輯而言,足帶來是一種完備。因為,我們得以獲取一個接近「結論」的元素。當我在其他的學門分享此類野外經驗時,我依稀記得,人與人之間,有種微妙的連結,裡頭低吟著:「啊,原來,你曾身處那個空間、那個當下。」這樣的採集,也讓我整個論文的結語寫下,「我無以判斷,因為外在環境是如此的複雜。......這類的暴露、接觸與影響,實則可行,但我們除了警覺,我們並不容易直接斷言,它的影響是如何的進行著。」

此刻,感謝足帶給這份經驗的完整與謙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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